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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2-5-15 02:05 wilson015
家佛请进门

奈河桥,奈河桥,过瞭奈河桥,今生断瞭缘;  奈河桥,奈河桥,过瞭奈河桥,黄泉路不尽……
  一进鬼门,就聽见淒厉的哀歌传遍地府,再走幾步,发现那歌声来自奈河桥下的死魂在哀唱,愈近奈河桥,歌声愈大,一分为二,二分为四,愈分愈多,彷佛齐声在哀唱。
  「平康县马毕青,你过瞭奈河桥之後,就算是你丈夫成瞭瘟鬼也无能为力瞭。」阴差说道,转身召来两隻小鬼,同时看向手中罪簿:「下寧镇马傢夫妇,我已修改罪簿,你俩功过相抵,还剩下五十年罪刑,带下去吧。」
  马毕青目不转睛地注视马父马母離去後,缓缓看向四周,有点陌生又熟悉,想不起来半年前在地府裡,到底是被佛哥哥怎麼救上去的。
  奈河桥下的哀歌不断,不停幹擾她的思绪,总觉得在这裡待愈久,她就愈容易忘记对佛哥哥跟小四的感情。
  垂下眼,看著自己的十指,一根一根吃力地数著——
  「第一年成亲,第二年有孕生子,第三年养兒……第八年……」
  夫妻缘份八年,明明说好,两人要到很老很老一块走的,却被自己的爹娘给毁瞭。对不起,对不起,佛哥哥,她答应的,却毁瞭约。
  阴差自奈河桥下走回,阴声说道:
  「可以过瞭。过瞭奈河桥,先拘你进枉死城,待锺老爷離去再行审理。」
  马毕青闻言,心裡微疑,再往奈河桥看去,注意到死魂一批十人上桥,唯独她,独自一人,留在最後走。为什麼?
  「走瞭。」阴差拉著她的枷锁,抱怨:「三不五时净出些乱子,人都死瞭还去看什麼回溯镜,到头来还不是会怪下头的差役办事不力。」
  正欲上桥,忽然聽见有小鬼喊道:
  「那是什麼?」
  小鬼们个个举起火把仰望天上,马毕青不由得也跟著抬起头,看向黑漆漆的天空。
  天空上层,好像有什麼东西飘落下来瞭。愈飘愈多,远远看像是漫天飞雪,一近地面才发现飘下来的全是纸。
  好多好多的纸,纸非纯白,透著暗色的字迹,落到身边时,阴差随便抓瞭一张,马毕青注意到暗色的字迹原来是血书,当许多血书飘落到奈河桥下的水面时,薄纸迅速浸溶於水失去踪迹,鲜红的血却渗进瞭黑色的河裡,迅速蔓延开来。
  一张接著一张都沉进水底,血却不停不停地从纸面浮瞭上来,逐渐覆盖整条黑沉的河面——
  半年前自她復生後,她曾看过许多形容阴曹地府的古书,从未提到过这種景象啊。
  「我妻青青……」阴差念道。
  马毕青立刻转头,瞪著阴差。
  阴差一头雾水,继续念道:
  「我妻青青於庚子年八月初八嫁於萬府独子,年十六,成亲之日,我允她执子之手,與子偕老,此情未变,此誓不改。天不公,我妻青青七岁成孤,於此乱世生存,受尽苦难,未曾怨天;年值十六,我迎她入门,要她从此有傢有夫有子有孙,共活於此乱世,如今天生瘟鬼来作祟,夺我妻青青之命……」阴差呆瞭呆,不再念下去。血书飘不完似的,放眼所及,地府如下大雪,他再抓一张,定睛读道:  「……天下公,我妻青青何辜?遭亲生爹娘拖下地府,天與我民五常,使父义、母慈、兄友、弟恭、子孝,如今遭地府阎王所迫,父不成父、母不成母,累及我妻青青背负不孝之罪,天惟與我民彝大泯乱!不公下正,不平……」
  阴差心一跳,再取一张,瞪著上头斑斑血迹!
  「又是天不公!哪来这麼多不公?这书生根本在胡说八道!」他脱口道。立即下令:「快将所有状纸捡起,不得流出!快!你,去守在马毕青身边,千萬别再教她逃離地府!」
  佛哥哥……马毕青看著四周忙著捡纸的小鬼跟阴差,整个地府一时之间闹轰轰的,奈河桥下的水变得好鲜红,鲜血流过之处,哀歌尽灭。
  天上还飘著血书,她慢慢举臂,任由其中一张落在自己双手裡。
  她注视上头龙飞凤舞的字體,缓缓读道:
  「我妻青青自幼跟随杂耍艺人流浪大江南北,无力读书,每年她随团到平康县时,我教她识字读书。她聪明,可惜出生乱世,爹娘无力扶养,她不卑不怨,虽所学有限,仍然知足常乐。乱世,战争起,一国之君无能,民不聊生,京盛乡衰,我经年担心,於她年十六迎进萬傢,成亲之日,她辗转难眠,我以为她不习惯與人共睡,後而聽她反覆低念:萬傢人马毕青。我方知她心裡所想所念。我妻青青,於庚子年八月初八人萬傢门,生是萬傢人,拥有一夫萬傢佛,一子萬佛赐,纵然死後亦是萬傢鬼。事实不改,情意下改,我入土之後,夫妻並葬,我妻青青可不惧不怕。」马毕青轻轻抚过上头的血迹。
  这不是状纸,这是写给她看的啊。
  她的佛哥哥伯她死後被怨恨所缠,被爹娘伤透瞭心吗?原来他也知道成亲那天她既高兴又害怕,难以入睡,想著从此她不必再东奔西走,想著她终於跟佛哥哥有个共同的傢瞭。
  看著众傢小鬼还在手忙脚乱,好像漏瞭一张就会被判下十八层地狱一样。她老觉有異却没有多作揣想。顺势又接住一张,依旧是他以血代笔——
  「……八年夫妻生活,極其短暂,其子佛赐年仅七岁,却遭生死别離,天虽不公,我不怨、子不怨,我妻青青也莫怨!我曾说过,纵有一天我不幸離世,我也不会担心佛赐,在这七年间,绝非空白度日,我要教的、我要让他明白的,我要让他體会的,七年够瞭。我妻青青,八年虽短,但我憐你爱你疼你怕你,佛赐敬你爱你惧你,在这八年内无不一日如此,你忆往即可明白。纵然……你我无再见一日,纵然你我无法头发白白,八年足抵他人一生。我,萬傢佛,於此时此地起誓,当年庙前立约,我未曾後悔:为妻下地府,我未曾後悔;仅有八年夫妻生活,我未曾後悔,此时此刻我心懷满足,天虽不公,却让你我相遇,生下佛赐,我满足,不怨,无悔。」
  马毕青慢慢地将他写的血书紧紧抱进懷裡,原是迟缓迷惑的神色有些激动,而後渐渐舒笑。
  「佛哥哥……你用心良苦,要我不怨不恨,故意这样说……小四怕我也就算瞭,你偏要指我是母老虎,我哪兒让你怕过……」眼神迷蒙起来,回忆历历在目。
  是啊,亏得佛哥哥提醒她,这八年她好快乐好快乐,快乐到幾乎忘瞭在成亲那日曾有那样的心情。
  这八年,她是真的当自己是萬傢的人,当自己的傢就在乎康县的萬傢,即使这半年以马车为傢,她也不以为苦,有他跟小四在的地方,不就是她的傢吗?
  就算无法头发白白一块走,曾经有过这麼快乐这麼快乐的生活,足够让她心懷感恩瞭,即使遭亲生爹娘拖下地府,又如何呢?
  佛哥哥的温柔,小四的贴心構成瞭一个傢,她应该感激的,好感激好感激在这種世道裡,她曾拥有这麼美好的人生。
  「那是什麼?」看守她的小鬼叫道。
  奈河桥下血染河面,一朵接著一朵盛开的莲花顺著水势从末端流进地府之中,她心裡更疑,確定绝对在人间书裡没有看过这種景象。
  莲花隻在鲜血上流动,细看之後,发现那是纸折的莲花。她虽然疑惑,但並没有任何的好奇心,反而是看守她的小鬼不自觉地離开她的身边,奔到奈河桥畔,叫道:
  「是平康县流过来的!是给萬傢佛夫妇的!」
  「又是他们?人都死瞭就不能安份点吗?到底还想怎样!快拾起来!快点!」
  马毕青不再注意眼前一片混乱,满足地抱著萬傢佛的书信,看向右腕红色老旧的细绳,哑声道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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