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-5-15 02:55 wilson015
冷脂

冰冷的水泥开始凝固。一共是2个柱子。

熙熙攘攘的工地上谁也不会对多瞭这两个柱子而驚奇。汗流浃背的民工隻是木然地幹着自己的活。柱子很快就被接入瞭建築中。

他的工程队质量一向很好,速度也很快。

他有点恍惚地站在白花花的日头下看着。想着她,想着她在自己的手中慢慢变冷,僵硬。而她的眼睛却始终没有闭上,就那麼盯着他。

他害怕起来,他用手去抚上那双眼睛,不过不知道为什麼他没有成功。那是双曾经令他心动的眼睛,就这麼死死地盯着他让他心悸。

他始终看着那两个柱子,那柱子在他的眼中开始变形,变成瞭两根骨头,是股骨,血淋淋的。他使劲地呼瞭幾口氣,象要趕走心中的鬱闷。

天黑瞭,他想到瞭回傢。他今天不想再住在工棚的宿舍裡,以後也不再会住。

作为一个包工头出生的老板,他並不算太成功,但作为一个在这个城市打工出身的外地人,他是富有的。

电梯门开瞭,她站在他的面前,恐怖使他窒息。他闻到瞭那浓重的脂粉味道。是她喜欢用的那種脂粉味道。

他将她冰冷的身體搬到宿舍的浴室裡时,她那惨白的手就一直放在他的肩膀上,将她放在地上时,那手勾住瞭他的脖子,她的头侧瞭过来,眼睛死盯着他。她身上还是有那麼浓烈的脂粉香氣,那本应该是很热烈的香氣就象它没有生命的主人那样冰冷,使他想做呕。

女郎对面前有着奇怪反应的他无动於衷,理瞭理头发,走出瞭电梯。高跟鞋的格格声逐渐远去,呆立的他蓦然从噩梦中驚醒:那並不是她。空氣中还是弥漫瞭那淡淡的香氣。

他感到自己有点头晕,放弃瞭乘坐电梯,从消防通道走上楼去,走一下可能会让自己放松一些。可是他错瞭。

楼道裡那股阴阴的风又使他想到瞭昨天晚上浴室裡那彻骨的奇冷,是那種从心裡,从骨髓裡散发出来的寒氣。他也不敢回头,尽管楼道裡隻有他自己单调缓慢的脚步声,他总觉得她在他身後跟着,他始终闻到那冷冷的脂香,他相信她的脸将在他回头时出现在他的面前。

肩膀开始发冷,然後是整个後背。他的脖子凉瞭一下,似乎是谁在他背後吹瞭口氣,他野兽般低嗥瞭一声,发狂地奔上楼去。

體力毕竟不是过去那个小夥子瞭,他伏在楼道的墙上大口地喘息着。好久,他注意到眼前是一个红色的消防箱,裡面是卷成大盘的乳白色消防带。那红色,白色,带状物,一下子把他的想象及由此出现的恐惧推向瞭極点。

他一向是个好厨师,对自己的刀功很有自信。但是他的锯子用的很糟糕,他的脸上凉凉的,那是溅起的液體。那时,他才知道,原来人是可以有那麼的胆量去做他从未想过的事的。他对自己的平静感到很奇怪,隻是觉得很冷。

工人们都已经睡瞭,工地附近没有半点人声。月亮都不可能看见这裡发生的事——有着厚厚的簾子。浴室懒懒的灯无声地看着这一切。

她美丽的面容还是在一边的地砖上,看着他所做的一切。

腥氣和香氣混合後的氣味是非常奇怪的,这種氣味人一辈子都忘不掉。

空氣中的那香氣骤然变浓,他叫瞭起来,那声音在楼道裡来回反弹,逐渐消失……

……

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进的傢门,当他躺在卧室的床上时,老婆正忙着给他找药,还抱怨他一定是经夜未归的应酬把身子给喝壞瞭。

他什麼都聽不见,就躺着看卧室的天花板。天花板上忽然如浮雕般,出现瞭她的脸,还是那双眼睛。卧室塗料是乳白色带有一点青的,昨天地上的她的皮肤也是这个颜色。傢具也是这个色泽,那有着平滑边界又有柔和曲线的设计同样让他想到瞭她,昨天晚上的她,就是直线和曲线的集合。散步在整个屋子的傢具和天花板上她的脸变成瞭浴室裡的她,那个惨白的脸岑岑露出瞭笑意,他的喉结不断地颤动,拼命抑制住自己。

砰然一声巨响,他狂叫起来。打翻瞭抽屉的老婆从裡间跑出来,驚恐地看着他。

他从床上跳起来,冲到瞭卫生间,将头搁在水龙头下冲。凉意让他平静瞭些须,他又闻到瞭香氣,同时又聽到瞭一些声音:那是水从水喉流出的声音,和昨天浴室中的声音一样。

水在他的眼中变瞭颜色,变成瞭鲜红,变成瞭暗红,还冒着泡沫。她的笑声从下水道通过水喉传上来,到瞭他的耳朵裡。通过镜子,她站在他的背後,隻有头。

靠瞭安眠药的作用他终於睡熟,然而她不準备放过他。

他看到瞭她,为她所倾倒,然後他的慷慨使她变成他可爱的情妇……

他们在宿舍疯狂地缠绵,酒精與她的娇媚使他变得从未有的狂纵……

当他在释放的悸动中清醒过来时,在他身下的她已经不再呼吸,他的手紧紧勒在她雪白的脖子上。

——他是爱她的。他隻记得在極度快乐中死命地抓住瞭什麼,那一定是她美丽的颈子瞭。

他是爱她的,他也是爱自己的。作为今天的自己,他不想再失去已经拥有的。爱她並不能成为他放弃自己的理由。於是他抱她到瞭浴室……

突然,血泊中分離的她活动起来,他感到自己不能活动,她的头滴着血飞过来,就在他面前。

看着他。

死死看着他。

他满头冷汗地醒瞭过来,面前是老婆熟睡的脸。

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簾的缝隙透瞭进来,射在他老婆那张毫无魅力的脸上。他驚恐地发现,脸开始变瞭,变得年轻,变得漂亮。同时,那淒厉的香氣开始升腾。

她在对他笑,就在他的身边躺着,和昨天晚上一样。

他崩溃瞭,从阳臺上跳瞭下去。楼下的坚硬地面出现瞭一幅印象派的画。

同时,工地上的那两根柱子之一突然裂开瞭一个缝隙,一隻白色的小手露瞭出来。
(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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